流金歲月 歷任校長        
       
歷任校長 溫耀斌校長 (1935-1946)  


 

培道在抗戰期間校務的回憶

一、踏上征途
予長培道之次年,適「七七事變」,全國上下,怵於「九一八」與「一二八」日方挑釁之奇恥大辱,認為不能再事退讓。於是政府明令全面抗戰。校董會為響應政府長期抗戰本旨,核准培道內遷肇慶,而以盧連夫人留守東山正校。斌與劉公鐸、褟偉靈先抵肇慶浸會業已停辦之男女校舍視察。商得牧師張允文及教會各會吏同意,借予培道作為暫時辦學之用。同時通函學生家長,遷校復課。屆時職教員大部歸來,學生亦先後隨至。不過學生寥寥,始終都未超過百人。培道原屬規模具備的學校,就至小城,難符實際開支。乃決議遷港繼辦。由黃秀清教務主任先赴港籌備。賃九龍廣華街三層洋樓三幢為課室,兼在附近太平道租洋房二所為宿舍。

培道留肇為時雖暫,然在抗戰初期,敵愾同仇,情緒激昂。員生一致為國效力。乘週末則到四鄉演劇宣傳,並星夜趕製棉衣,送前方將士。又熱烈參加本地教會各項宗教活動。今巫德坤校長乃當時極活躍之一員。
肇慶乃風景秀麗之區,星巖奇景,十里荷塘,垂楊夾道,雜花遍野,殊堪令人囘味。

二、十里洋場的港九
培道遷港時,香港市況異常發達。國內人才物資,薈萃於此。因之而學生繁多。當時廣州雖頻遭敵人轟炸,然水陸交通仍未斷絕。穗校之圖書儀器,先後大部運抵九龍本校應用。
不久培道學生驟增,兼辦小學,以楊麗明女士為主任。旋應九龍城禮拜堂建堂委員會之請,商借建築費一部份,以副堂廉租與培道小學為條件。建築完竣,依期遷入,學生達200餘人。顧好景不常,遷入未久,九龍即遭日機轟炸。

三、黯然失色之東方之珠
1941年12月8日,敵機分批轟炸九龍,一時秩序大亂。黑社會中人結隊搶掠。日兵入據後,變本加厲,姦淫搶掠,無日無之。居民陷於極度恐慌中。同時港九交通斷絕,日軍砲轟香港,晝夜不停。港督以死守無援,終於聖誕前夕宣佈棄守,命令甫下,秩序大亂,莠民乘機搶掠。至日軍正式佔據後,秩序始漸次恢復。惟一到黃昏,家家閉户,路絕行人。培道以在港無法繼續開學,遂決議遷澳復課。承培道正校當局允暫將課室若干借用,可是港澳交通仍未有期。迨日輪白銀丸宣告復航,每天開澳一次,惟要天明前到碼頭排隊入閘。留校員生共分三批往澳。先集中新亞酒店,天甫破曉,魚貫至船碼頭,守候入閘。如是三晚,每次均由予率隊。忽道旁騎樓暗處有人說:「這是個專包人往澳門的大亨」。幸我率隊僅三次便完,否則說不定黑社會中人會出頭干涉。

四、淪陷區的恐怖
在澳門數月,培正培道兩校校董開會,派斌與培正鄺樂生主任赴坪石及桂林,籌備開學,以便澳門一旦淪陷內遷時,後方可有根據地;而以在坪石者稱「坪石培聯」,而桂林者稱「桂林培聯」。斌以任務在身,遂將校務交由褟偉靈主任負責辦理。
一個黃昏的晚上,我偕鄺樂生在海旁一個偏僻的碼頭相會。那裡先停着兩艘長舢板。兩校同事都來送別。低聲細語,互道珍重。因此行是偷渡,要經淪陷區江門與三埠,沿途難保不遇危險。果然舢板離岸不久駛入中山縣游擊區時,即有游擊隊開槍射擊。由江門開往三埠的輪船,又遭日軍檢查,瞪目凝視,稍露張惶,可召危險。日軍檢查後,本地維持會又派人檢查行李,將隨身藥品,概行沒收,無敢抵抗。由肇慶至廣西是自由區,暢行無阻。到柳州時,我與鄺樂生分手。他往粵北之坪石,我逕往桂林。怱怱話別,竟成永訣。

五、天然防空洞的桂林
到達桂林,即與西差會傳教士商借遭敵機炸去一角之浸會醫院及停辦已久之中學校舍,承其俯允,無條件借用。遂即進行修葺添置校具,招考新生,投考者殊形踴躍。同時澳門兩校職員內遷者亦先後到達,人力物力,開始具備。各同事均駕輕就熟開學後即跑上軌道,無顧此失彼之虞。

本校奉基督名設立,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有早晚禱和主日崇拜,員生均踴躍參加。桂林教會得這批新來的新力軍,一切宗教活動都蓬蓬勃勃,每年之聖誕慶祝尤為多釆多姿。我們自踏上征途,播遷奔徙,絕處逢生,更體會到神對於其子女之照顧。總計在八年抗戰期間,員生中無一喪失生命。抑知凡專心信賴神的必得到美滿的保護。
敵人自向英美宣戰後,將大軍各南太平洋一帶島嶼防守,惟苦於兵源不足,而留駐我國土的幾百萬大軍又不能抽調。因此屢向我媾和,均遭我政府堅拒。為要抽調兵源和振奮軍心,敵人不得不要打通廣西,直搗貴陽而拊重慶,方敵兵指向桂林開撥時,桂林正常即下緊急疏散令,全市學校紛紛他遷。本校亦選定離桂林遙遠賀縣之八步市。別矣桂林!

六、輾轉播遷的一段
本校雇船二艘,運載員生,先向平樂縣進發。在離校的一瞥,我徘徊校園百感交集。暗念從此一別,諒無重臨此山水甲天下之山城。桂林在抗戰期間,確曾負起過一個重大的任務。將敵人急進的步伐阻攔下去,將驚魂甫定的人心安定過來。使到每個人都明瞭這不是短期的抗戰,而是繼續持久的抗戰。現正踏入抗戰中段,最艱鉅的一段還在後頭。
第一晚船泊近郊之象鼻山。江岸壁立,攀登巉巖,遙望桂林,迷濛如在墟墓中。囘憶疇昔熙來攘往,燈火輝煌,不可同日語矣。據勝利後囘桂林的同事說,桂林滿目荒涼,屋宇頹毀,戰痕斑斑。培聯校舍經已全部炸毀,只入門處兩面牆壁仍巍然獨存云。

桂林確是個溪山如畫的城市。獨秀峰在平坦之市中心突然聳立。四無憑藉,大有孤芳獨想,卓爾不群之概。桂江蜿蜒如帶,繞城三面,滾滾東流。這幽閑寧靜極富詩意的名城,現又頓歸岑寂。數載結緣之桂林,寂寂隨江流而消逝,能勿依依。

舟抵平樂縣,與員生借住平樂縣立中學宿舍。同時在八步建築校舍。各事行將就緒,不料駐防軍隊與過境客軍發生衝突,竟至動武,一時居民四散,僉以廣西咽喉之梧州已在敵人手中,八步自非安居之所,後卒淪陷。原議西行重慶,然而道遠途長跋涉奔馳,自非老弱所能勝任。顧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在合久必分原則,以化整為零較易支持。於是將全校存款,由司庫核算,分發同事,各奔前程。江山不老,後會有期。珍重話別,黯然神傷。自念前途渺渺,後顧茫茫,唯有靠神之引導。女教員林錫梅與男女員生數人合購一手推車西行向重慶去,終於抵達。劉公鐸與同事數人退入平樂之同安市。易鐵尹與家人深入平南縣鵬化山猺人區。譚慕基輾轉東歸,卒抵其江門故鄉。廖慕蘭與我同到昭平縣一片孤城萬仞山之黃瑤鄉,借鄉公祠續辦「培聯小學」,以迄勝利。黃瑤位於萬山間,敵人足跡所不至,與外間消息幾完全隔絕。而是我生活上最艱苦之一段。

七、久別重逢的東山校園
勝利消息傳抵黃瑤後,我即與廖慕蘭結束此僅辦了一年的「培聯小學」,兼程遄返廣州。時廣州甫由新一軍駐防,秩序仍未恢復,頹垣敗瓦,觸目皆是,行人稀少。到東山時,最先映入吾眼簾者為隔別八載的培道校園。房舍無恙,人事全非。校入門處有士兵守衞,拒絕內進。予逡巡校園,無限悵惘!
予在國內供職以在培道為最久。員生合作,相處以誠。雖在抗戰最艱苦的一段,仍能始終如一,從無怨懟。因培道不是個人去留的機關,而是神教會聖工之一,只有服勞,毫無個人名利於其間,純以榮耀基督為依歸。所以歷時愈久,愈形發達。誠如聖保羅言:「萬事踏來,無非益諸信主者。」

溫耀斌書於美國南加省旅次1968年1月22日
(見《培道八十週年校慶特刊》)